林默推着橙色的环卫车,不急不缓地走在人行道上,橡胶鞋底碾过昨夜残留的鞭炮碎屑,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橙黄色工装,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一截被汗水浸湿的脖颈。
“沙沙,沙沙”,竹制扫帚与地面摩擦,扬起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舞。
林默的动作看似随意,手腕转动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不是在清扫街道,而是在演绎一场古老的仪式。
扫到公交站台时,他习惯性地停下脚步,从裤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半块冷掉的馒头。
就在这时,站台阴影里突然窜出个黑影,手里攥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首奔林默后心而来。
那是个满脸戾气的年轻男人,左眼有道狰狞的刀疤,正是最近在这一带频频作案的抢劫犯 “刀疤强”。
前晚他刚抢了个晚归的女大学生,此刻正躲在暗处观察,想再找个下手目标,没成想撞见个看似好欺负的环卫工人。
钢管带起的风声刺破了凌晨的宁静,林默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握着扫帚的右手轻轻一旋。
竹枝看似柔软,此刻却硬如精钢,精准地磕在钢管内侧的凹痕处。
只听 “当啷” 一声脆响,刀疤强只觉虎口一阵剧痛,钢管脱手飞出,在空中打着旋儿,最后 “哐当” 砸在三米外的垃圾桶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地。
林默缓缓转过身,帽檐下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淬了寒冰的星辰。
“年纪轻轻,不学好。”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青南路的规矩,你不懂?”
刀疤强趴在地上,浑身像被卡车碾过似的疼,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笼罩着自己,仿佛只要对方愿意,随时能把他烧成灰烬。
这种感觉太过诡异,比挨顿毒打更让人恐惧。
“滚。”
林默吐出一个字,脚边的烟头突然 “噗” 地燃起幽蓝的火苗,吓得刀疤强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旁边的小巷,连掉在地上的钢管都忘了捡。
巷口的阴影里,苏晚星捂着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她是美术学院的学生,为了赶毕业设计,每天凌晨都会来青南路写生,这里的老建筑和晨雾是她灵感的源泉。
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快得让她以为是幻觉,可那清晰的金属撞击声和男人的惨叫声,都在提醒她这是真实发生的。
她握着铅笔的手还在发抖,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橙色的身影。
林默己经重新拿起扫帚,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清扫着地面。
只是他扫过刀疤强刚才站过的地方时,地面上那些杂乱的脚印突然像被橡皮擦过似的,变得干干净净。
苏晚星的呼吸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在速写本上涂抹,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不远处的动静。
她看见林默弯腰捡起那个被丢弃的钢管,手指在锈迹上轻轻一抹,那些顽固的铁锈就像活过来似的,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在地上聚成一小堆红褐色的粉末。
然后,他像折树枝似的,轻易就把钢管弯成了个圆环,扔进了可回收垃圾桶。
“天呐……” 苏晚星忍不住在心里惊呼。
她学过几年散打,知道钢管的硬度,就算是专业运动员也很难徒手将其折弯,更别说弯成如此标准的圆环了。
这个看似普通的环卫工人,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林默己经推着环卫车走到了站台前。
苏晚星下意识地把速写本往怀里缩了缩,心跳得更快了。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意外地让人安心。
“同学,掉东西了。”
林默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苏晚星吓了一跳,抬头就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那是双很特别的眼睛,瞳孔的颜色比常人略浅,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温柔。
他的手里捏着支银色的自动铅笔,正是她刚才太过紧张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苏晚星脸颊一热,连忙伸手去接:“谢、谢谢大叔。”
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她感觉像是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林默的手很粗糙,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口,却异常温暖。
他的指腹在铅笔杆上轻轻一擦,刚才掉在地上沾的灰尘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画得不错。”
林默的目光扫过她摊开的速写本,上面是青南路晨雾缭绕的街景,笔触细腻,光影处理得恰到好处。
苏晚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看自己的画,脸上更烫了:“还、还没画完……青南路的雾,辰时三刻最浓。”
林默说完这句话,便推着环卫车继续往前走,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渐渐远去。
苏晚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低头看了看速写本,又抬头望向天边。
东方己经泛起鱼肚白,再过不久,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她握紧手里的铅笔,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刚才那个神奇的瞬间画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笔尖在纸上快速游走。
先是那个橙色的背影,挺拔而神秘;然后是那把看似普通的扫帚,在晨光中泛着奇异的光泽;最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画面角落添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像藏在尘埃里的星星。
画到一半,肚子突然 “咕噜” 叫了一声。
苏晚星这才想起,自己早上出门太急,忘了带早餐。
她有低血糖的毛病,一饿就容易头晕。
果然,眼前很快就泛起一层白雾,手脚也开始发软。
“不好……” 她咬着牙想扶住旁边的广告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去。
就在她以为要摔在地上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
熟悉的皂角香再次袭来,苏晚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林默正蹲在她面前,眉头微蹙地看着她。
“低血糖?”
他问。
她虚弱地点点头,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中,感觉有个硬硬的东西被塞进了嘴里,带着清甜的水果味。
是糖。
她下意识地含住,甘甜的汁液顺着喉咙滑下,头晕的症状缓解了不少。
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公交站台的座椅上,林默己经重新开始扫地了。
阳光越过屋顶,洒在他身上,给那个橙色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
苏晚星摸了摸口袋,里面放着颗用粗纸包着的水果糖,和刚才含在嘴里的味道一样。
她看着林默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个神秘的环卫工人,像青南路的晨雾一样,让人看不透,却又莫名地让人安心。
她拿起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这一次,她画下了一个正在扫地的男人,他的扫帚尖上,似乎有微光流转。
上午八点,青南路渐渐热闹起来。
卖早点的摊贩支起了摊子,上班的行人步履匆匆。
林默把环卫车停在路边,从车斗里拿出个保温杯,刚拧开盖子,就听见有人喊他。
“林叔,早啊!”
骑着电动车的快递员笑着冲他挥手,车筐里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他叫小马,在这一带送快递好几年了,每次经过都会和林默打招呼。
林默点点头,示意他过来。
小马会意,把电动车停在路边,凑了过来。
“昨晚那事,解决了?”
林默呷了口热茶,问道。
“解决了,” 小马压低声音,脸上带着钦佩,“张姐在夜市摊前认出那小子了,配合李哥把人堵在了巷子里,赃物都追回来了。
就是…… 那小子嘴硬,不肯说同伙是谁。”
张姐是夜市里卖烤冷面的老板娘,看似普通,却有双过目不忘的眼睛,能在三秒钟内记住任何人的长相和穿着。
李哥则是小区门口修鞋的师傅,平时沉默寡言,没人知道他年轻时是散打冠军。
他们和小马一样,都是林默的徒弟。
林默 “嗯” 了一声,目光投向刚才刀疤强消失的小巷:“他会说的。”
话音刚落,巷子里就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像是有人被揍得很惨。
小马缩了缩脖子,不敢多问。
他知道林叔有很多本事,其中一样就是让人说实话。
“对了林叔,”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这是大家凑的,给您添点茶水钱。”
林默摆摆手,没接:“拿着吧,给张姐的摊车换个新灯,她那灯老闪。”
小马点点头,把信封收了起来。
他知道林叔的脾气,从不肯多要徒弟们的东西。
“那我先去送件了,晚点过来帮您收车。”
“去吧。”
林默看着小马骑上电动车消失在街角,重新拿起扫帚。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
他扫过一个排水口时,突然停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
排水口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是动物的,是人血。
而且这血腥味里,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阴冷刺骨。
林默伸出手指,在排水口上方轻轻一点,指尖立刻凝结出一滴晶莹的水珠。
水珠滴入排水口,瞬间化作一道微光,顺着管道游走。
几秒钟后,他收回手,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那股血腥味来自城西的废弃工厂,那里似乎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丝黑气很熟悉,像是多年前遇到过的某种邪祟。
“看来,青南路的平静,要被打破了。”
林默低声自语,握紧了手里的扫帚。
竹枝在他掌心微微震动,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
他抬头望向天空,太阳己经升高,晨雾散去,青南路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在街角的咖啡馆门口,苏晚星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速写本,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路边的环卫车。
她画了一早上,却总觉得抓不住那个神秘环卫工人的神韵。
当她再次抬头时,发现那个橙色的身影己经不见了。
环卫车还在原地,但人却不知去向。
苏晚星心里有些失落,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走出咖啡馆时,她下意识地往环卫车那边看了一眼,发现车斗里多了一朵白色的小雏菊,正迎着阳光静静绽放。
苏晚星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雏菊摘下来,放在鼻尖轻嗅。
淡淡的花香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熟悉的皂角香。
她把雏菊夹在速写本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也许,明天早上,她应该早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