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洁癖的农村人

我出生在寡妇村。

我们村原本叫白河村，可不知从哪一代起，男人死的死，跑的跑，后来由于村里太穷，男人们大多都出去打工，只剩妇女老人小孩，这名头像河滩上洗不掉的淤泥，黏在每个村民的脊梁上，也成了悬在每个男孩头顶的诅咒。

我叫张小舟。

爷爷给我起这名字，说人生如逆水行舟。

我在村里漂了十八年，漂得心都快要沉了。

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

媒婆王婶那张涂得腥红的嘴，在我家堂屋里一张一合。

“小舟！

成人了，这船该靠岸了！”

她甩出一张照片，“桂花村的，膀大腰圆，一看就能生儿子！”

我爹蹲在门槛上，沉默地抽着旱烟，佝偻的脊背像一张拉满了却射不出箭的弓。

我娘站在一旁，双手紧张地在围裙上搓揉。

我看着照片里那张麻木的脸，心里那片荒芜的野草，忽然就被点燃了。

——“靠岸”与“张小舟”的名字形成第一次冲突，逼婚场景具体化压迫感。

我站起身，在王婶志在必得的目光中，接过那叠照片。

然后，我走到灶膛边，手腕一翻，将所有照片丢进了熊熊火光里。

橘红色的火舌猛地窜起，吞噬了那些被物化的青春。

“张小舟！

你作死啊！”

我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我爹猛地站起，额头青筋暴起。

我没理会身后的混乱，转身，目光扫过院子里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乡邻。

我深吸一口气，那口憋了十八年的浊气，混着火光与绝望，冲口而出：“我的亲事，不劳你们费心。”

“我要娶，只娶顾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顾婧。

那个住在村尾小院，像一株空谷幽兰般安静的女人。

那个在三年前丈夫死后，从外面搬来，比我大了十五岁的寡妇。

“轰——”短暂的死寂后，是整个世界的崩塌与重构。

我娘“嗷”一嗓子，首接晕死过去。

我爹双眼赤红，野兽般嘶吼着，猛地抄起墙边的扁担朝我劈来：“我打死你个不知廉耻的畜生！”

扁担的影子在我眼前放大，我没躲。

我的目光，穿透了混乱愤怒的人群，死死锁在了那个刚刚闻讯赶到、站在院门外的身影上。

她来了。

顾婧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裙子，手里还拎着一个装草药的竹篮。

她站在那片浑浊的喧嚣之外，脸色煞白，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篮柄，指节泛出青白色。

她的眼神撞上我的。

那里面不再是往日的平静与温和，而是充满了惊涛骇浪——有震惊，有慌乱，有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无措，还有一丝……被我这份孤勇所灼伤的、细微的战栗。

“啪！”

扁担重重砸在我的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火辣辣的痛感瞬间窜遍全身，我踉跄了一下，却依旧挺首脊背，看着她，甚至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混乱中，几个长辈死死抱住了暴怒的父亲。

咒骂声、哭喊声、劝解声，像潮水一样将我们包围。

在一片鼎沸的噪音中，我抬起手，不是去摸背后的伤，而是指向她的方向。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褪去，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她，也对着全世界，宣告：“这个见鬼的‘寡妇村’，老子要给它改名！”

“顾婧，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