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的地址却不是学校，也不回沈家，而是城西一条荒废的旧码头——“临江路37号”。
司机从后视镜偷瞄他们交握的手，欲言又止，一脚油门踩得飞快，仿佛也嗅到死亡倒计时。
车窗外霓虹后退成线，若语低头数指环上的青线，原本一圈，如今分出极细的叉，像藤蔓在皮肤下悄悄蔓延。
沈砚的指腹摩挲那枝杈，声音低得只剩气音：“每多一条，归墟就近一步。”
他说话时，眼底映着江面碎灯，像寒星坠入水里，一闪就灭。
旧码头荒无人烟，吊机锈成骨架，夜雾混着潮腥。
沈砚牵着若语翻过断墙，脚下铁锈“咔啦”脆响，像踩碎某种旧时代的骨头。
尽头停着一艘废弃渡轮，船身漆皮剥落，露出“雾航”二字，半沉在淤泥里，船舱却透出极暗的红光，像有人把黄昏塞进铁盒。
舱门推开，热浪扑面——不是火，是无数盏铜灯，灯芯燃的却是黑色火苗，无风自晃。
灯下摆着长案，案上铺一张完整鸦羽织成的黑幕，羽根渗出暗红。
一个戴纸面具的女人立在案后，袍角绣满倒置的桂纹，声音隔着纸孔传出，空洞而柔软：“沈少主，要赊什么？”
沈砚抬手，无名指青线亮了一下，像回应某种契约：“赊火。”
女人轻笑，指尖在鸦羽上一划，黑幕裂开，升起一缕无色火焰，焰心裹着细碎冰晶——冰与火被强行揉在一起，安静燃烧，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噼啪。
若语喉头一紧，认出那是“归墟火”，烧的不是物，是魂魄的倒影。
女人偏头看她，纸面具的空洞眼孔后面，像有另一双眼睛在打量：“以魂赊火，三日为限，火灭魂消。”
沈砚嗯了一声，伸手要去接，若语却先一步挡在他前面：“用我的。”
声音不高，却在铜灯回廊里激起层层涟漪。
女人挑眉，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双生机？
有趣。”
沈砚眼底骤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不需要她替我。”
若语却回头，踮脚吻在他唇角，一触即离，声音轻得像在哄孩子：“归墟要的是桂果，不是你。”
她转向女人，摊开掌心，桂果在皮肤下透出粉金脉光，像一颗即将破壳的心脏：“火给我，条件随你开。”
女人抚掌，纸面具发出轻裂，唇角位置渗出一滴黑水，落在鸦羽上，瞬间被吸干：“好——以果为盏，以魂为芯。”
她抬手，无色火焰化作一缕冰丝，顺着若语指尖缠绕而上，所过之处，青线被冻成霜白，却又被火芯灼得通红，冰火交替，疼得她眼前发黑，却一声不吭。
沈砚握住她后颈，额头抵额头，声音低而狠：“撑着，别让它吞了你。”
冰丝缠到腕心那瞬，桂果突然亮起刺目金光，像一轮小太阳在血管里炸开，火焰被金光逼退，缩成一颗无色珠，嵌进她掌纹深处，安静蛰伏。
女人似乎愣住，纸面具发出轻脆裂响，一道细纹自眉心蔓延到下颌，像被金光割伤。
“赊火成功，三日为限。”
女人后退一步，袍角无风自扬，舱内铜灯同时熄灭，只剩那颗无色珠在若语掌心散发微凉。
黑暗里，女人最后的声音像鸦羽擦过铁器：“火灭之前，找到‘无名火’的本体，否则——”她轻笑，笑声却像哭，“你们将替它啼哭。”
舱门在身后合上，旧渡轮发出一声锈铁***，像被抽走脊梁。
沈砚牵着若语翻下船，江潮忽然大涨，浪头扑来，将“雾航”整个吞没，再退时，只剩一圈黑色油渍，像巨兽吐出的残渣。
天色泛青，黎明第一缕光落在江面，却照不亮两人掌心——那里，一颗冰火珠，一颗桂果，同时跳动，像两枚倒计时的炸弹。
沈砚低头吻她发顶，声音哑得发狠：“下一站，找‘无名火’的本体。”
若语抬眼，晨光在她瞳仁里碎成冷刃：“那就让归墟看看，是谁先被烧穿。”
两人十指相扣，无名指上的青线己蔓延到第二圈叉，像一把锁，也像一把钥匙。
身后，旧码头铁架轰然倒塌，惊起一群白鸥，翅膀拍打的声音，像替他们提前送葬，也像替他们提前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