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基地都知道,冷面指挥官凌墨最近看新来的医疗兵沈瑶不顺眼。天天挑刺不说,
还专派最危险的任务给她。众人唏嘘:“这姑娘怕是撑不过一个月。”地下三层的淋浴间,
水汽氤氲,闷得人喘不过气。沈瑶拧紧水龙头,扯过搭在隔板上的灰色制服外套,
快速擦干身上残留的水珠。动作间,左侧肩胛骨下方,
一道寸许长的疤痕在湿漉漉的皮肤上若隐若现,颜色比周围略深,像是愈合已久,
但形状仍透着几分狰狞。隔壁隔断传来压低的人声,混在水滴砸地的回响里,断断续续。
“真是邪门,今天又被‘阎王’盯上了?我看他让你去清理B7区废弃管道,
那地方上次探测还说有能量泄漏……”另一个声音接口,带着点同情:“可不是嘛,
沈医生来了才半个月吧?这都第几次了?高危、脏乱、容易出意外的任务,
回回‘点名’让她去。我说,凌指挥官是不是跟她有仇啊?”“嘘——小声点!谁知道呢?
反正,自求多福吧。那位的心思,谁敢猜?”话音戛然而止,
大概是说话的人注意到了隔壁的动静。沈瑶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套上干净作战服的动作略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系扣子,拉紧腰带,
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推开隔断门出去时,
外面闲聊的两位后勤女兵略显尴尬地朝她笑了笑,她只微微颔首,
便端着放洗漱用品的塑料盆,沉默地走了出去。走廊冰冷,金属墙壁反射着顶灯苍白的光。
关于凌墨针对她的议论,从她抵达“深渊”基地报到第一天起就没停过。那个男人,
用行动把“特殊关照”四个字刻在了她每一项任务简报上。
回到分配给自己的那间狭小单人宿舍,沈瑶反手锁上门。房间只有四平米,
除了一张床、一个合金衣柜和一张固定在地上的金属桌,别无他物。她坐到床边,
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半旧的皮夹,打开,里面夹着一张微微泛白的彩色照片。照片上,
是十七八岁时的她和凌墨。背景是一片晃着光斑的白桦林,她穿着宽大的校服,
笑得没心没肺,整个人几乎挂在旁边少年的胳膊上。凌墨那时还没现在这么高,
眉眼间带着尚未被战争磨掉的干净少年气,虽然皱着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眼神却落在她脸上,嘴角有着压不住的浅浅弧度。指尖拂过照片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沈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涩意。十年了。谁能想到,
当年白桦林里会红着耳朵被她追着索要初吻的少年,
如今会成为这座帝国最前线钢铁堡垒里说一不二的冷面指挥官,更成了她顶头上司的上司。
而他对她的“欣赏”,表达方式就是变着法儿地把她往最危险的角落里扔。第二天,
任务简报室内,气氛凝滞。巨大的全息星图悬浮在中央,代表着不同区域的光点明灭不定。
凌墨站在星图前,身形笔挺如标枪,穿着挺括的墨蓝色指挥官制服,肩章上的将星冷硬。
他没什么表情地部署完常规巡逻与防御任务,目光精准地投向站在队伍末尾的沈瑶。
“医疗部,沈瑶。”他的声音透过空气传来,低沉,平稳,不带任何情绪起伏,
却让整个简报室的气温骤降几度。所有人的视线,或明或暗,都扫了过来。“C区外围,
坐标73, 41,探测到异常生命信号,疑似‘镰刀’母巢早期活动迹象。
你带一支战术小队,即刻前往侦查、取样。任务等级,B+。
”底下响起一阵几不可闻的抽气声。C区外围!那是基地防御圈最边缘的缓冲地带,
地形复杂,信号极不稳定,而且“镰刀”母巢……哪怕是早期形态,
其危险程度也远超普通异种。派一个医疗兵主导侦查?
这简直……站在沈瑶前面的老资格战斗兵徐峰忍不住开口:“指挥官,C区外围环境复杂,
是否考虑增派……”凌墨的目光淡淡扫过,徐峰后面的话立刻咽了回去。“执行命令。
”凌墨的视线重新落回沈瑶脸上,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审视,“有问题?”沈瑶垂下眼睫,
避开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声音清晰平静:“没有。指挥官。”她转身离开简报室,
背影单薄却挺直,没有丝毫犹豫。凌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动门后,搁在指挥台边缘的手,
指节无意识地收紧,泛出青白色。前往装备库的路上,同行的战术小队成员,
一个叫李明的年轻士兵,忍不住低声抱怨:“这不明摆着让我们去送死吗?
让医疗兵带头……指挥官到底怎么想的?”另一个队员叹气:“少说两句吧,
既然是命令……”沈瑶沉默地检查着分配到的装备,
脉冲步枪、医疗包、环境探测仪、紧急求救信号发射器……动作熟练利落。听到李明的抱怨,
她头也没抬,只平静地说:“‘镰刀’母巢的初期黏液样本,对研发新型抑制剂至关重要。
任务危险,但有必要。”她的冷静感染了其他人,小队成员不再多说,
只是脸上的凝重又加深了一层。运输艇将小队投送至C区外围。这里曾是旧时代的城市废墟,
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钢筋和皲裂的水泥块,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和某种有机物腐败的混合气味。探测仪屏幕上的数据不断跳动,
发出单调的滴滴声。根据坐标指引,小队深入一片坍塌大半的商业街区。
街道被黑色的、黏稠的分泌物 partially 覆盖,踩上去发出咕叽的恶心声响。
四周异常安静,只有风声穿过残破窗洞的呜咽。“信号源在前方地下车库入口。
”沈瑶盯着探测仪,压低声音。车库入口被更多的黑色黏液包裹着,
像一个巨大的、正在蠕动的巢穴出口。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我进去取样,
你们在外围警戒,保持通讯畅通。”沈瑶下令,语气不容置疑。“沈医生,这太危险了!
”李明阻止。“这是命令。”沈瑶已经拔出样本采集器,激活了肩部照明灯,
弯腰钻入了那黏滑的入口。车库内部空间更大,黏液几乎覆盖了每一寸墙壁和地面,
中央区域,一个隐约搏动着的、布满血管状脉络的肉囊半埋在黏液里,
那就是“镰刀”母巢的雏形。周围散落着一些被吸干能量的大型变异兽骸骨。沈瑶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靠近,避开地上蜿蜒的细小触须,将采集器尖端刺入肉囊外壁。
淡绿色的黏液被吸入采集管。就在她完成取样,准备后退的瞬间——“嘶嘎——!
”一声尖锐的嘶鸣从头顶传来!
一只半人大小、形似巨型螳螂的“镰刀”哨兵从承重柱后闪电般扑出,前肢如同锋利的镰刀,
直劈沈瑶面门!沈瑶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凭借本能向后仰倒,同时抬起脉冲步枪扣动扳机!
“砰!”能量光束擦着哨兵的外骨骼掠过,打在黏液上,激起一阵腐蚀性的白烟。
哨兵被激怒,再次扑来。“沈医生!”外面听到动静的李明等人试图冲进来,
但入口处瞬间涌出数只较小的“镰刀”工兵,将他们死死缠住。车库内,
沈瑶与那只哨兵激烈交火。脉冲步枪的能量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弹射,溅起黏液化成的泥点。
她身手矫健地利用残破的车辆和柱子作为掩体,但哨兵的速度更快,
镰刀般的前肢几次险些划破她的防护服。混乱中,她的左脚踝不小心踩进一滩黏液中,
被里面隐藏的细韧触须死死缠住,动作瞬间一滞!就是这片刻的停滞!哨兵抓住机会,
高高跃起,闪着寒光的镰刀前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她脖颈狠狠斩下!沈瑶瞳孔骤缩,
已经来不及完全闪避。千钧一发之际——“轰!!!”一道刺目的高能粒子流如同天罚之剑,
从车库入口处狂暴射入,精准无比地轰在那只“镰刀”哨兵的头胸部!
哨兵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在瞬间汽化,连渣都不剩。粒子流余势未衰,
将后方母巢肉囊也轰掉小半边,黏液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
强烈的能量波动让整个车库都在震颤,碎石灰尘簌簌落下。沈瑶猛地回头。
逆着入口处透进来的、被烟尘模糊的光线,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手持重型粒子枪,
周身散发着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煞气。是凌墨。他大步走进来,军靴踩在黏液中,
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看也没看那还在抽搐的母巢残骸,径直走到沈瑶面前,
目光先是极快地从头到脚扫过她,确认她没有明显外伤,
随即死死盯住她因为惊险而略显苍白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外面传来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
显然是凌墨带来的直属卫队正在清剿残余的“镰刀”单位。“你……”沈瑶刚开口,
想说什么。凌墨却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将她狠狠拽到眼前,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沈瑶,
”他的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沙哑,“你就这么想死?
”沈瑶手腕剧痛,试图挣脱,却被攥得更紧。她抬眼对上他燃烧着怒焰的眸子,
心底那点因为被他所救而泛起的波澜迅速冷却下去。“凌指挥官,我在执行任务。
”她偏过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疏离,“请放手。”“执行任务?
”凌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另一只手抬起,
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又在半空硬生生停住,攥成了拳,“什么样的任务,
需要你一个医疗兵,单独面对成熟体的‘镰刀’哨兵?!嗯?”“这是我的职责。
”沈瑶挣扎了一下,未果,语气更冷,“不劳指挥官费心。”“职责?
”凌墨眼底的红血丝更重了,他猛地将她往旁边残破的车身上一按,身体逼近,
将她困在他与冰冷的金属之间,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带着咬牙切齿的痛楚,
“你的职责就是把自己送到这些怪物的嘴边?沈瑶,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逼问,带着一种几乎要将她拆吃入骨的凶狠,却又藏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沈瑶被他禁锢在方寸之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混合着硝烟与冷冽须后水的气息,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难言。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情绪泄露分毫。
“我想干什么……”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腾的情绪,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凌墨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被彻底激怒,又像是被深深刺痛。
他看着她紧抿的唇瓣,看着她刻意回避的眼神,十年来积压的寻找、等待、担忧、愤怒,
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猛地低下头,额头几乎抵着她的额头,眼眶是骇人的通红,
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剧烈发颤,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和委屈,低吼道:“与我无关?!
沈瑶,你十年前骗走我初吻的时候,怎么他妈的不说与我无关?!”…………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车库内,只剩下母巢残骸偶尔发出的、细微的“滋滋”腐蚀声,
以及外面隐约传来的、逐渐平息的交火声。沈瑶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像是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她难以置信地抬眼,撞进凌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里面不再是平日里的冰冷和威严,而是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有愤怒,有后怕,
有十年积压的沉郁,更有被她那句话刺伤后,无法掩饰的、赤裸裸的痛楚。他……他说什么?
初吻?十年前……白桦林……那个阳光晃眼的下午……她仗着年少无知,或者说是蓄谋已久,
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带着青草和阳光味道的吻,
然后看着他瞬间红透的耳根和呆若木鸡的表情,大笑着跑开……他记得。他居然还记得。
而且,用这种方式,在这种地方,以这样的情绪,吼了出来。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疏离,
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声质问下,土崩瓦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凌墨死死盯着她,
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从震惊,到茫然,再到一丝无处遁形的慌乱。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紧,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说话。”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祈求,
“沈瑶,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当年不告而别?为什么十年音讯全无?
为什么重逢后装作不认识?为什么一次次把他推开?为什么……连活着,都显得那么不在乎?
他有太多的为什么,积压了整整十年,几乎要将他逼疯。沈瑶在他的逼视下,
睫毛剧烈地颤抖着。那些被她强行尘封的过往,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撞着理智的防线。
她看到了他眼底深藏的痛,那痛楚如此真切,灼烧着她的灵魂。她深吸一口气,
试图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却吸入了更多属于他的、带着硝烟和冷冽的气息,
这让她更加混乱。“凌墨……”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微弱得如同叹息。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外面传来徐峰刻意放大的汇报声:“报告指挥官!
外围‘镰刀’单位已全部肃清!母巢核心是否进行爆破处理?
”凌墨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重新覆上一层冰冷的寒霜。但他攥着沈瑶手腕的手,却没有立刻松开。
他深深地看了沈瑶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散的余怒,有执拗的探寻,
还有一丝得不到回答的黯然。几秒钟后,他猛地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暧昧的距离。“清理现场,取样封存。母巢核心,爆破。”他转过身,
面向入口方向,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和威严,
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眼眶通红、低声嘶吼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只有他垂在身侧、微微蜷缩的手指,泄露了那一丝不平静。沈瑶看着他突然转身的背影,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滚烫的力度和薄茧的摩擦感,心口的位置空落落的,带着一种尖锐的酸麻。
凌墨没有再看她,大步朝外走去,军靴踏过狼藉的地面,背影挺拔孤绝。“收队。
”冰冷的命令传来,不容置疑。李明和其他队员快步走了进来,开始执行清理指令。
有人好奇地看了一眼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的沈瑶,但触碰到她失神的目光后,又迅速低下头,
不敢多问。沈瑶慢慢蹲下身,捡起刚才混乱中掉落的样本采集器。透明的采集管内,
淡绿色的母巢黏液微微晃动着。指尖冰凉。她攥紧了采集管。
十年前骗走初吻的时候……怎么不说与他无关?原来,每天提心吊胆,害怕触碰,害怕回忆,
害怕被他看出端倪的,真的只有她。而他,记得一切。
一场针对“深渊”基地高层通讯网络的隐秘入侵,在深夜时分悄然发生。
技术部门拉响的警报尖锐刺耳,整个基地瞬间进入二级战备状态。指挥中心灯火通明,
人员来回奔跑,指令声、键盘敲击声、通讯呼叫声响成一片。凌墨站在主控台前,
面色冷峻如寒铁,盯着中央光屏上不断跳跃的红色入侵轨迹和飞速滚动的反制代码。
“对方利用了三个未知漏洞,绕过了我们两层防火墙,目标是中央数据库的加密分区!
”技术主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权限验证被暴力破解,我们快挡不住了!
”加密分区里存放着什么,
场的高级军官都心知肚明——基地布防图、尖端武器设计蓝图、潜伏人员名单……一旦泄露,
后果不堪设想。“启动‘堡垒’协议!强行物理断网!”一名副官急声建议。“不行!
核心控制系统也在那个分区,强行断网会导致基地至少瘫痪百分之七十的功能,
包括生命维持和外围防御!”立刻有人反对。会议室里吵成一团,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
对方的攻击手段极其高明且迅猛,显然是策划已久。凌墨紧抿着唇,目光锐利如鹰隼,
扫过那些不断被攻破的防御节点,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哪怕一丝反击的可能。
但对方的攻势如同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势已去,
连凌墨都准备下达风险最高的最终指令时——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慌乱跑动的人群,
快步走到了技术副主管的操作台前。是沈瑶。她不知何时来到了指挥中心,
身上还穿着医疗兵的常服,脸色平静得与周围的紧张格格不入。“让开。
”她对那名额头冒汗的副主管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副主管一愣,
下意识地看向凌墨。凌墨也看到了她,眉头瞬间拧紧。这种时候,她来添什么乱?然而,
不等他开口呵斥,沈瑶已经伸手在副主管的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她的手指白皙修长,
落在黑色的按键上,快得带起一片残影。一行行代码如同拥有生命般流淌而出,
并非基地常用的防御模式,带着某种古老而奇异的韵律。“你干什么?!
”技术主管又惊又怒。凌墨抬手,阻止了主管下一步的动作。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沈瑶的操作和她面前分屏上迅速构建起的全新防御架构上。
那架构……他从未见过,精妙、简洁,却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排他性,像一面无比坚韧的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