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之上仙尊的掌心月

青岚宗的雪，总比山下落得早。

十月末的风裹着碎雪粒子，刮在脸上像细针扎，苏清欢拢了拢身上洗得发白的灰布外门弟子服，指尖冻得有些发僵。演武场的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她手里的竹扫帚扫过去，发出“沙沙”的轻响，雪沫子顺着扫帚尖落在鞋面上，很快融化成水，浸得袜子冰凉。

“动作快点！磨蹭到天黑，这演武场还扫不扫了？”

尖利的女声从演武场东侧传来，苏清欢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没回头。来的是柳菲菲，外门弟子里出了名的刺头，仗着自己是三灵脉的资质，又是内门弟子柳乘风的妹妹，平日里最爱拿她这个“断灵脉”寻开心。

苏清欢是三年前入的青岚宗。那年她刚满十五岁，父亲亲自把她送到山门口，只说了句“在宗门里安分些，别惹事”，便转身走了。她至今记得父亲转身时，袖口露出的那道月牙形胎记——和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半块旧玉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可这份“安分”，在青岚宗却成了奢望。

灵脉是修士的根，没灵脉，就像树没了土，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外门弟子考核时，测灵石在她掌心毫无反应的那一刻，周围的窃窃私语就没停过。“原来是个废脉”“浪费宗门名额”“听说她还是苏家送来的，苏家怎么会有这种后代”……那些话像小石子，三年来没少往她心上砸。

苏清欢加快了扫地的速度，想赶紧扫完这块区域，避开柳菲菲。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刻意的拖沓，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哟，这不是苏大弟子吗？”柳菲菲停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满是嘲弄，“扫个雪都这么慢，是不是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也是，没灵脉滋养，身子骨就是弱。”

她身边的两个跟班也跟着笑起来，一个穿粉衣的弟子捂着嘴道：“菲菲姐，我看她连一阶妖兽都打不过，留在宗门里，可不就是浪费聚气丹吗？”

“就是，”另一个青衣弟子附和，“听说杂役处的张管事都嫌她麻烦，每次领丹药都要克扣半瓶，换做是我，早就卷铺盖下山了。”

苏清欢垂着眼，继续扫地，扫帚尖划过青石板，把刚才被踩乱的雪痕重新扫整齐。她不是没脾气，只是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反复叮嘱“藏好自己，别让人知道你的灵脉”，她至今没懂母亲这话的意思——测灵石明明显示她没有灵脉，又要藏什么？

“怎么不说话？”柳菲菲见她不吭声，更觉得没意思，上前一步，故意撞了下她手里的扫帚。竹扫帚晃了晃，扫到了柳菲菲的裙角，留下一道灰印。

柳菲菲像是被烫到似的跳开，指着苏清欢的鼻子骂道：“苏清欢！你故意的是不是？这裙子是我哥刚给我买的流云裙，你赔得起吗？”

苏清欢终于抬起头，清冷的眸子看着柳菲菲：“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柳菲菲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她脚边那个小小的布包上——那是她刚从杂役处领来的聚气丹，总共只有三瓶，是外门弟子最低标准的份额。柳菲菲上前一脚，狠狠踩在布包上，瓷瓶碎裂的声音在雪地里格外刺耳，淡青色的药粉混着雪水，很快渗进了石板缝里。

“你！”苏清欢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那三瓶聚气丹，是她这个月唯一的指望——虽然没灵脉无法吸收灵气，但服用聚气丹至少能让身子骨强些，不至于总被寒风冻得咳嗽。

“我什么我？”柳菲菲挑眉，语气更横，“踩碎了又怎么样？反正你吃了也没用，不如给我家的灵犬当零食。”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一粒莹白色的丹药，随手扔在地上，“看到没？这是二阶的养气丹，我每天喂狗都用这个。你这种废脉，一辈子都别想碰。”

苏清欢看着地上那粒滚到雪地里的养气丹，又看了看柳菲菲那张得意的脸，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发慌。她知道柳菲菲是故意刺激她，可她没灵脉，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演武场入口传来，柳菲菲的眼神变了变，收敛了嚣张的气焰，朝着来人福了福身：“见过李师兄。”

苏清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穿蓝色内门弟子服的少年走过来，面容俊朗，腰间挂着青岚宗的内门令牌。是李默，内门弟子里出了名的好脾气，平日里对他们这些外门弟子也多有照拂。

李默看到演武场上的情景，又看了看苏清欢脚边碎裂的瓷瓶，眉头微蹙：“柳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柳菲菲眼神闪烁，很快换上委屈的表情：“李师兄，是我不小心撞了苏师妹，她手里的药瓶碎了。我正想赔她一瓶养气丹呢，可苏师妹好像不太愿意。”

苏清欢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她知道就算解释，也没人会信——一个是有灵脉的内门弟子妹妹，一个是没灵脉的废人，谁会站在她这边？

李默看了苏清欢一眼，见她低着头，手指冻得通红，还沾了些药粉，心里大概有了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苏清欢：“这瓶养气丹你拿着，天冷了，多补补身子。”

苏清欢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李默。她和李默并不熟，只在去年的宗门大典上见过一次，没想到他会帮自己。

“李师兄，这怎么行？”柳菲菲急了，“这养气丹可是……”

“没什么不行的。”李默打断她，语气淡淡的，“宗门弟子当互助互爱，柳师妹若是没事，就先回去吧。”

柳菲菲不敢反驳李默，只能狠狠瞪了苏清欢一眼，带着两个跟班不甘心地走了。临走前，她还不忘丢下一句：“苏清欢，你给我等着。”

演武场上只剩下苏清欢和李默，风更冷了，苏清欢握着手里的瓷瓶，指尖传来一丝暖意。她对着李默躬身行礼：“多谢李师兄。”

“不用谢。”李默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她胸口——刚才柳菲菲推搡她时，她领口的布料滑开，露出了半块藏在里面的旧玉，玉上隐约有月光般的纹路，“你这块玉……”

苏清欢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把玉塞进衣服里，遮住了纹路：“只是家母留下的遗物。”

李默见她不愿多说，也没追问，只是叮嘱道：“下个月就是外门弟子的后山试炼，你若是想参加，这段时间多准备准备。后山虽有低阶妖兽，但只要小心些，采集凝露草应该没问题。”

后山试炼？苏清欢心里一动。她听说过，每年的后山试炼，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能获得进入内门的考核资格。虽然她没灵脉，就算进了内门也未必有好日子过，但至少能离柳菲菲远些，还能去后山看看——母亲临终前曾说过，青岚宗的后山，藏着一些“不该被发现的秘密”。

“多谢李师兄提醒，我会考虑的。”苏清欢道。

李默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演武场。

雪还在下，演武场上又只剩下苏清欢一个人。她握着手里的养气丹瓷瓶，又摸了摸胸口的旧玉，冰凉的玉面似乎比刚才更暖了些。她抬头看向后山的方向，那里被层层云雾笼罩，隐约能看到茂密的林木。

母亲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她真的是断灵脉吗？如果不是，那测灵石为什么没反应？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海里打转，她握紧了扫帚，继续清扫演武场的积雪。雪粒子落在她的发梢，很快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雪水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继续扫地时，胸口的旧玉上，那道模糊的月纹，悄无声息地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了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而演武场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上，一个黑衣人隐在树干后，看着苏清欢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很快便消失在风雪中。

青岚宗的雪，不仅落得早，还藏着太多她不知道的危险。而这场看似平常的雪天刁难，不过是她命运转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