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辞职报告，成了这家奇葩公司的年度最佳项目。
我是江柚，一个平平无奇的实习生，入职了一家把“狼性文化”和“家文化”缝合成四不像的公司。
在这里，老板娘杜佩每天最大的工作，就是发明各种折磨人的新规矩，并称之为“对年轻人的磨练”。
“江柚，这份感恩日记你怎么回事？字数不够，感情也不充沛，罚抄一百遍公司价值观！”
“江柚，帮客户垫付一下咖啡钱，年轻人格局要大，不要总想着报销。”
直到她让我通宵做的方案，被她拿去给自己上大学的侄子当作业，还反过来批评我做得不够“灵动”时，我决定送她一份大礼。
公司的年度晚会上，当我站在聚光灯下，打开那个号称“年度总结”的PPT时，整个会场都安静了。
首页上不是业绩图表，而是老板娘杜佩的P图表情包，配文是：“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屏幕上滚动的不是项目复盘，而是她所有反人类的规章制度和PUA语录合集，精确到秒的录音，和一封早就递交到劳动仲裁的申请书。
全场哗然，而我，只是对着话筒微微一笑。
“杜总，这份辞职报告，您还满意吗？”
我叫江柚，今天是我入职“腾飞宏图”广告公司的第一天。
光听这名字，就透着一股子想发财但没文化的朴实劲儿。
公司不大，在一个半死不活的写字楼里，前台背景墙上“腾飞宏图”四个大字，飞字的那个点，掉了，看着像个独眼龙。
接待我的HR领着我进去，一股混合着廉价香薰和外卖剩饭的味道就冲了过来。
“小江啊，以后你就是我们腾飞大家庭的一员了。”
我看着工位上那些面色发青、眼神呆滞的“家人”，礼貌地笑了笑。
这家人，看着不太健康。
我的工位靠着打印机，每次打印机一响，我桌上的水杯就跳。
屁股还没坐热，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但妆容已经精致到有点假面的女人走了过来。
她走路没声，像个幽灵，手里端着个保温杯，里面泡着红枣枸杞。
HR立刻站直了，恭敬地说：“杜总。”
杜佩，我们名义上的老板王总的老婆，实际上的公司太上皇。
她没看HR，眼睛像X光一样在我身上扫了一遍。
“新来的实习生？”
“杜总好，我叫江柚。”我站起来。
“嗯。”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指了指角落一盆快死的发财树。
“你，以后负责给它浇水。”
“好的。”
“记住，要用爱浇灌。”
我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用爱。”她重复了一遍，眼神很认真，“植物是有灵性的，你跟它说话，它能感受到。这棵树，关乎公司的财运，你要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它。”
我看着那棵叶子都快掉光了，只剩几根光杆的发财树。
这孩子，看起来像是在ICU里。
“好的杜总，我一定把它当亲生的。”
她满意地点点头，飘走了。
旁边的老员工赵姐凑过来，小声说：“悠着点，这棵树是杜总从一个大师那里请回来的，上一任负责浇水的实习生，因为把树浇死了，当天就被开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一份工作，还附赠一个电子儿子，养不好就得滚蛋。
下午，杜佩召集所有人开会。
会议室里，她坐在主位，慢悠悠地喝着她的枸杞水。
“今天，我主要讲三件事。”
她清了清嗓子。
“第一，为了增强我们公司的凝聚力，从明天开始，我们实行‘感恩日记’制度。”
大家面面相觑。
“每个人，每天下班前，交一篇不少于五百字的感恩日记。内容不限，可以感恩公司给了你平台，可以感恩我给了你指导，也可以感恩同事给了你帮助。”
一个刚睡醒的程序员小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杜佩的眼神刀子一样飞过去。
“小李，你有什么好笑的？”
小李脸都白了，“没，没有杜总，我是想到公司对我的恩情，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我佩服地看着他。
这反应速度，不去说相声可惜了。
“嗯，态度不错。”杜佩点点头，“这日记，我会亲自批阅。写得好的，月底有奖励。写得不好的，呵呵。”
她那两声冷笑，让会议室的温度降了至少五度。
“第二件事，关于卫生。”
她指着墙角，“咱们公司，就是一个家。在家里，大家是不是应该主动分担家务？”
没人敢接话。
“所以，我决定，从下周开始，取消保洁阿姨。公司的卫生，我们自己轮流打扫。从我做起。”
她嘴上说着从她做起，但我估摸着她的香奈儿套装是不可能沾上一点灰的。
“第三件事，”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们来了一个新家人，江柚。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有气无力。
“江柚，你作为新人，为了让你更快地融入我们，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
我心里咯噔一下。
“公司官网的‘企业文化’板块，一直空着，我觉得不好。你，今天下班前，把它填满。要体现出我们公司的活力、创新和家庭般的温暖。”
我一个才来几小时的实习生，连公司有几个人都还没认全，就要负责定义企业文化？
这比让我用爱浇树还离谱。
“杜总，我刚来，对公司还不太了解……”
“不了解才好。”她打断我，“不了解，你才能跳出固有的思维框架，写出有新意的东西。我相信你的能力。”
她这顶高帽子扣下来，我还能说什么？
只能硬着头皮说：“好的，我尽力。”
会议结束，我回到工位，感觉自己不是来上班的，是来参加一场大型行为艺术的。
赵姐又凑过来：“小江，别往心里去，她就那样，想起一出是一出。官网那个事，你随便从网上抄点就行，她看不出来的。”
我点点头，打开了公司官网。
然后，我沉默了。
官网的服务器，好像是上个世纪的，打开一个页面要一分钟。
而那个所谓的“企业文化”板块，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标题。
我寻思着，就这网站，估计除了我们自己，也没第二个活人会点开。
抄？
那多没意思。
我打开文档，敲下了几个字：
“腾飞宏图企业文化核心：老板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