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山民国二十三年,秋。黑云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黑棺岭的山尖上。
林满仓赶着骡车,车轮碾过湿滑的泥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在死寂的山林里格外刺耳。车斗里躺着他久病的妻子秀莲,
还有半车给山外货郎换的山货——晒干的菌子、鞣好的兽皮,以及一捆据说能安神的酸枣枝。
“快了,秀莲,再走十里就到青溪镇了,那里有西医,能治你的病。
”林满仓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不是累的,是吓的。黑棺岭这地方,邪乎得很,
山民们向来只在山外围活动,绝不敢往深处走。可秀莲的病拖不得,县城的中医束手无策,
只能冒险走这条近路。骡车突然停下,辕骡焦躁地刨着蹄子,嘶鸣不止,
任凭林满仓怎么抽打都不肯再往前挪一步。他抬头望去,
前面的路被一棵拦腰折断的老槐树挡住了。老槐树的树干焦黑,像是被雷劈过,
断裂处的年轮里,竟嵌着一小块暗红色的木片,看着像棺材上的部件。“晦气!
”林满仓啐了一口,正准备下车搬树,却听见车斗里的秀莲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
声音嘶哑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慌忙爬上车,只见秀莲脸色惨白,嘴唇发紫,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车顶,嘴里喃喃地念着:“棺……棺材……红漆……”林满仓心里一沉。
秀莲这病虽重,却从未说过胡话。他顺着秀莲的目光看去,车顶的油布上,
不知何时沾了几滴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刚干的血,又像是红漆。他伸手摸了摸,
那液体冰凉刺骨,指尖还沾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别胡思乱想,就是沾了山漆。
”林满仓强作镇定,掏出水壶给秀莲喂了口水。可秀莲像是没听见,依旧重复着那几句话,
眼神涣散,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刮过,
吹得老槐树的断枝“呜呜”作响,像是有人在哭。林满仓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四周。
黑棺岭的树长得格外粗壮,枝桠交错,遮天蔽日,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树叶是深绿色的,
沉甸甸的,像是吸足了水分,又像是吸足了别的什么。他突然发现,那些树枝上,
竟挂着一个个小小的木牌,木牌上用红漆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眼睛,又像是嘴巴。
山民们说,这是山神的符咒,用来镇住山里的邪祟。可林满仓看着那些符号,
只觉得浑身发毛,那些符号像是活的,正死死地盯着他。“驾!”林满仓再也待不住了,
猛地一甩鞭子。辕骡像是被这股气势震慑,终于迈开步子,绕过老槐树,继续往前走去。
可他没注意到,那棵老槐树的断枝后面,隐约露出了一角暗红色的棺木,棺身上的红漆,
和油布上的液体一模一样。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越来越暗,黑云压得更低了,
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林满仓加快了车速,只想赶紧走出这片诡异的山林。可就在这时,
骡车又一次停下了。这一次,辕骡没有焦躁嘶鸣,而是浑身颤抖,四肢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林满仓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握紧了腰间的柴刀,慢慢走下车。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前面的路,竟然变成了一条狭窄的石阶,石阶两旁,
立着一排排半人高的石俑。石俑的脸是模糊的,没有五官,只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刻痕,
像是被人用利器胡乱划上去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湿滑难行,石阶的缝隙里,
还嵌着一些灰白色的骨头,不知是人骨还是兽骨。林满仓的心跳得飞快,他想转身回去,
可一想到车斗里奄奄一息的秀莲,又咬了咬牙,转身想把骡车赶到石阶旁。可当他转过身时,
却发现车斗里的秀莲不见了。“秀莲!秀莲!”林满仓疯了似的大喊,四处张望。
骡车的油布被掀开了一角,里面的山货散了一地,却唯独不见了秀莲的身影。
他刚才明明只离开了片刻,秀莲重病在身,根本不可能自己下车,更不可能走远。就在这时,
他听到一阵微弱的哭声,从石阶上方传来。那哭声断断续续,像是女人的啜泣,
又像是孩童的呜咽,听得人头皮发麻。林满仓握紧柴刀,顺着哭声,一步步走上石阶。
石阶很长,蜿蜒向上,像是通往云端。越往上走,哭声越清晰,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悲惨的遭遇。林满仓的脚步越来越沉,每走一步,
都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腿,让他难以前进。不知走了多久,石阶终于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片平坦的空地,空地上,立着一口巨大的暗红色棺木。棺木的盖子敞开着,
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到底。而那哭声,正是从棺木里传出来的。林满仓的目光被棺木吸引,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就在这时,他看到棺木的边缘,挂着一只绣花鞋,
那是秀莲的鞋!秀莲从小脚,绣鞋是她亲手做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莲花,
林满仓绝不会认错。“秀莲!你在里面吗?”林满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爬上棺木,
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他用力挣扎,却感觉那股力量越来越大,
像是要把他拖进棺木里。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棺木里的哭声突然停了。紧接着,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她来了,
就别想走了……”林满仓猛地回头,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可当他再转过身时,
那口巨大的棺木,竟然缓缓合上了。棺盖合上的瞬间,他看到棺木里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
手上戴着一枚银戒指,那是他当年给秀莲定情的信物。“不——!
”林满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猛地向前扑去。可他扑了个空,棺木和那只手都消失了,
眼前的空地,只剩下一片漆黑的树林。他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像是掉进了冰窖。
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秀莲到底去了哪里?他看着空荡荡的空地,
突然意识到,黑棺岭的传说,可能都是真的。山民们说,黑棺岭深处,有一口千年黑棺,
里面藏着一个女鬼,专门诱骗进山的人,把他们的魂魄锁在棺木里,永世不得超生。
以前他以为这只是用来吓唬小孩的传说,可现在,他不得不信了。就在这时,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林满仓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道士,正站在他身后,
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眼神凝重地看着他。“道长,救救我!我妻子被女鬼抓进棺木里了!
”林满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爬起来,跪在道士面前。道士扶起他,
叹了口气:“施主,你不该闯入这里。黑棺岭的黑棺,是千年凶煞之地,凡是被它盯上的人,
很少有能活着离开的。”“道长,求求你,救救我妻子,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林满仓泪流满面,不停地磕头。道士沉默了片刻,说道:“也罢,我本是路过此地,
想镇压这黑棺里的凶煞。既然遇上了,便是缘分。你跟我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林满仓连忙跟着道士,顺着石阶往下走。道士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
递给林满仓:“这张符你带在身上,能暂时抵挡凶煞的侵袭。一会儿到了棺木所在地,
你听我指挥,切勿冲动。”林满仓接过黄符,只觉得黄符温热,贴在身上,
刚才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消失了不少。他紧紧攥着黄符,跟在道士身后,一步步向空地走去。
再次回到空地时,那口巨大的黑棺又出现了。这一次,棺盖是合上的,
棺身上的红漆像是活的,在黑暗中隐隐发光。道士从背上取下一个罗盘,
罗盘上的指针疯狂转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着。“果然是千年凶煞,怨气太重了。
”道士眉头紧锁,从怀里掏出一把糯米,撒在棺木周围。糯米落在地上,
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遇到了烈火,瞬间变成了黑色。“施主,一会儿我念咒,
你就用这把桃木剑,撬开棺盖。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松手,也不要回头。
”道士把桃木剑递给林满仓,眼神坚定地说。林满仓接过桃木剑,只觉得剑身沉重,
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他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道士闭上眼睛,
双手合十,开始念起了咒语。咒语晦涩难懂,像是古老的歌谣,又像是野兽的嘶吼。
随着咒语声,周围的阴风越来越大,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黑棺身上的红漆光芒越来越亮,
像是要燃烧起来。“就是现在!”道士大喝一声。林满仓咬紧牙关,举起桃木剑,
猛地向棺盖撬去。“咔嚓”一声,棺盖被撬开了一条缝隙。就在这时,
一股浓烈的腥气从棺木里涌出,像是腐烂的尸体,又像是凝固的血液,让人作呕。
林满仓强忍着不适,继续用力撬着棺盖。缝隙越来越大,他隐约看到棺木里,
躺着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人,长发披肩,脸色苍白如纸,正是秀莲!
可秀莲的眼睛是睁开的,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神采,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秀莲!
”林满仓心里一痛,想要伸手去拉她,却被道士喝止:“别碰她!她已经被凶煞附体了!
”林满仓愣了一下,只见秀莲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睛看向他,嘴角的微笑越来越大,
露出了一口尖锐的牙齿。“夫君,你来了……”秀莲的声音变得冰冷刺耳,
完全不像平时的她。“凶煞,快快离开她的身体!”道士举起桃木剑,猛地向棺木里刺去。
“啊——!”棺木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股黑色的雾气从棺木里涌出,
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影,向道士扑去。道士早有准备,抛出一张黄符,黄符在空中燃烧起来,
化作一道金光,击中了黑色人影。黑色人影发出一声哀嚎,消散了不少。可它并没有退缩,
反而变得更加狂暴,伸出利爪,再次向道士扑去。道士挥舞着桃木剑,与黑色人影缠斗起来。
一时间,空地上阴风大作,符咒的金光与黑色雾气交织在一起,发出“噼啪”的声响。
林满仓看着棺木里的秀莲,心里又痛又急。他想帮忙,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在这时,
他看到秀莲的手慢慢抬起,指向他怀里的黄符。他愣了一下,连忙掏出黄符,
只见黄符上的符咒突然发光,像是有了生命。“把黄符贴在她的额头上!
”道士一边与黑色人影缠斗,一边大喊。林满仓不敢犹豫,连忙爬上棺木,
将黄符贴在秀莲的额头上。黄符刚一贴上,秀莲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起来,
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嘴角的诡异微笑消失了,眼神也渐渐恢复了神采。
“满仓……”秀莲虚弱地叫了一声,晕了过去。与此同时,黑色人影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彻底消散在空气中。阴风停了,周围的光线也亮了一些。道士收起桃木剑,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道长,谢谢你!”林满仓连忙抱起秀莲,
从棺木里跳了下来,向道士道谢。道士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谢。这凶煞被我暂时打散了,
但它的怨气还在,过不了多久还会凝聚成形。你们赶紧离开黑棺岭,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林满仓点了点头,抱着秀莲,快步向石阶下方走去。道士看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
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贴在黑棺上。黄符发出一阵金光,黑棺缓缓沉入地下,消失不见了。
林满仓抱着秀莲,一路狂奔,终于走出了黑棺岭。当他看到青溪镇的轮廓时,
忍不住泪流满面。他回头看了一眼黑棺岭的方向,只见黑云依旧笼罩着山尖,
仿佛一个巨大的怪兽,在黑暗中窥视着一切。他知道,他这一辈子,
都不会再踏入黑棺岭一步了。第二章 青溪镇异事青溪镇坐落在黑棺岭的山脚下,
是个不大不小的镇子。镇子虽小,却很热闹,来往的商客、山民络绎不绝。林满仓抱着秀莲,
一进镇子,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这不是林猎户吗?
怎么抱着他媳妇从黑棺岭那边过来了?”“听说他媳妇病得很重,怕是走投无路,
才敢走那条路吧。”“黑棺岭那地方邪乎得很,他们能活着出来,真是命大。
”周围的议论声传入林满仓的耳朵里,他却无暇顾及。他抱着秀莲,
径直向镇西头的西医馆跑去。西医馆的医生姓周,是个留洋回来的年轻人,医术还算不错,
在青溪镇小有名气。周医生给秀莲做了检查,眉头紧锁:“林大哥,你媳妇这病很奇怪,
不像是普通的风寒,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魂魄不稳。”林满仓心里一沉,他知道,
周医生说的是对的。秀莲在黑棺岭被凶煞附体,虽然被道士救了回来,但肯定伤了元气。
“周医生,那怎么办?你一定要救救她。”林满仓焦急地说。周医生沉吟片刻,
说道:“我先给她开点安神的药,让她好好休息。至于魂魄不稳,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你不如去镇东头的张婆婆那里问问。张婆婆懂些玄学,或许能有办法。”林满仓点了点头,
谢过周医生,抱着秀莲,来到了镇东头的张婆婆家。张婆婆是个孤寡老人,头发花白,
眼睛却很有神。她看到林满仓怀里的秀莲,脸色微微一变。“张婆婆,求你救救我媳妇。
”林满仓把秀莲放在炕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张婆婆扶起他,仔细看了看秀莲的脸色,
又摸了摸她的脉搏,叹了口气:“孩子,你媳妇这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啊。那东西怨气很重,
已经缠上她了。”“张婆婆,你说的是黑棺岭的凶煞?”林满仓连忙问道。
张婆婆点了点头:“黑棺岭的黑棺,是千年凶煞之地。那凶煞本是古代一位冤死的王妃,
死后被葬在黑棺岭,因为怨气不散,化作凶煞,专门害人。你媳妇能活着回来,
已经是万幸了。”“那你有什么办法能救她吗?”林满仓急切地问。“办法倒是有,
不过很难。”张婆婆说道,“那凶煞的怨气已经侵入你媳妇的体内,想要彻底清除,
需要三样东西:黑狗血、糯米、还有黑棺岭深处的镇魂草。黑狗血和糯米还好说,
可镇魂草长在黑棺岭最深处,那里凶险万分,怕是很难拿到。
”林满仓咬了咬牙:“只要能救秀莲,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去。
”张婆婆点了点头:“好,我这就给你准备黑狗血和糯米。你明天一早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