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肉萎缩的药

陆沉第三次看到电子钟跳转到23:17分时，手术刀从震颤的指间滑落，在瓷砖上撞出清脆的颤音。

这个声音如同某种诅咒的开关。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浓烈到近乎实质，像是有人把福尔马林灌进他的鼻腔。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开始以癫痫发作般的频率闪烁，绿光在墙面上投射出蛛网状的血丝。

他弯腰去捡手术刀的瞬间，瞥见自己白大褂的衣角正在融化。

医用布料像浸泡在强酸里般蜷曲发黑，边缘渗出沥青状的黏液。

陆沉触电般缩回手指，手背皮肤下突然凸起一串游动的颗粒，仿佛有无数微型齿轮在血管里啮合转动。

"哥？

"少女的呼唤刺穿量子风暴的嗡鸣。

陆沉踉跄着撞翻器械车，金属托盘砸在地上迸发出刺耳鸣响。

走廊另一端的防火门正在渗出暗红色泡沫，门缝里漏出的半张脸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态——三天前失踪的妹妹陆雨，此刻能清晰看到她皮肤下游走的蓝色电路纹路。

"小雨别过来！

"陆沉嘶吼着抓起生理盐水瓶砸向消防栓。

玻璃爆裂的声响中，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积水里分裂成七个不同姿态：有的正在腐烂，有的长出复眼，还有一个脖颈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防火门突然被无形力量撞开，陆雨的身体像提线木偶般抽搐着飘进走廊。

她的运动鞋底离地三公分，发梢凝结着冰晶，右手保持着失踪当天拎着生日蛋糕的姿势——如果忽略那些从蛋糕盒缝隙里钻出的章鱼触须。

陆沉在量子共振的眩晕中扑向妹妹，却在抓住她手腕的刹那陷入时间沼泽。

他的动作被分解成无数帧静止画面：陆雨皮肤下的电路纹路正在吞噬他的指纹，蛋糕盒里伸出的触须缠上他的肱动脉，防火门后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

电子钟发出尖锐的滴声时，陆沉的后脑勺正磕在五米外的器械推车上。

消毒灯管在头顶滋啦作响，他蜷缩在处置室角落，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指缝里沾满彩色黏液，白大褂左胸口袋上别着的工牌正在融化，塑料封套里渗出的却是鲜红的骨髓。

第三次循环。

走廊深处传来粘稠的拖拽声，混杂着类似螃蟹断腿的咔嗒脆响。

陆沉将手术剪咬在齿间，扯下窗帘裹住流脓的左手。

当他贴着墙挪到护士站时，窥见三个反关节爬行的病号服身影正在啃食某种胶状物——那是13床患者的肝脏，此刻却如同活物般在瓷砖上跳动，表面布满转动的罗马数字。

"叮——"电梯提示音炸响的瞬间，异化者们齐刷刷扭转脖颈。

陆沉看见2小时前的阑尾炎患者腹腔爆开，暗红色触须裹挟着石英齿轮喷涌而出。

这些机械与血肉混合的肢体在电梯井口组成绞肉机，将闻声而来的护士长卷入其中。

他分明看见那个总是板着脸的中年女人在解体前露出解脱的微笑，她的头盖骨内侧刻着"第七次循环纪念"。

"认知污染比预期快了三倍。

"沙哑的女声裹挟着铁锈味钻入耳膜。

陆沉转身时手术剪己经抵住对方咽喉，却在看清来者时瞳孔骤缩：女人防护服左胸印着量子实验室的徽标，右肩布料却生长着类似珊瑚的肉瘤，这些增生组织正不断分泌出黑色机油。

她举起怀表的动作引发空间涟漪，表盘内逆向旋转的齿轮发出教堂管风琴般的嗡鸣。

陆沉突然头痛欲裂，破碎的画面在脑内闪回：穿着同样防护服的研究员们在环形屏幕前尖叫，自己的双手正在操作台输入终止代码，实验舱里漂浮着妹妹苍白的躯体..."记忆刻痕超过7%了。

"女人的机械义眼折射出虹彩，"当这个数值突破临界点，你的大脑会像过载的硬盘一样——"承重墙的崩裂声淹没了后半句话。

钢筋水泥如慢镜头般坍塌，陆沉在时空凝滞的间隙看清了噩梦的全貌：由无数人体器官拼凑的肉山表面，三百个时钟表盘同时倒转，每个时针都是森白的指骨。

在那些镶嵌着人脸的齿轮中央，陆雨的头颅正在微笑，她张开的嘴里涌出沸腾的二进制代码。

"抓住矛盾点！

"女人将怀表拍进他掌心，三枚齿轮突然刺破皮肤钻入血管。

陆沉在剧痛中听见时空撕裂的脆响，眼前爆开万千星辰。

当他的视网膜重新捕捉到影像时，赫然看见二十三分钟前的自己正站在实验室总控台前，手指悬在鲜红的启动键上方。

电子钟的鲜血此刻己漫过脚踝，怀表齿轮在皮下组成倒计时。

陆沉突然明悟——最致命的污染源，正是不断重启时间企图拯救妹妹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