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的恶意来得直白且汹涌，而侯爷和侯夫人对此通通视而不见。
毕竟，一个是侯府嫡子。
一个，只是迫于替萧衡挡灾才收养的挂名养女。
得了这两人的默许后，身边又有宋沅这么个坚韧高洁的小白花在一旁衬托，萧衡对我的厌恶可谓更深。
他不允许我唤他阿兄，只能与下人一同喊他世子。
还有课本上的涂墨，言语上的欺凌，三天两头的冰水浴。
都是他送给我的的见面礼。
我一声不吭，照单全收。
毕竟较之上一世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这一世，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学堂里读书，不用为衣食住行所困，已是极大的幸运。
至于萧衡那般行径，于我这个活了两世的人而言，不过尔尔。
只是萧衡见这么多手段对我都不起作用，很是气急败坏。
他眸光幽深地看向我，“萧云舒，本世子倒要瞧瞧，你这身骨头能有多硬？”
我却仍是笑着告诉他，“好啊。”
用过晚膳后，我刚回到房间，便在黑暗中对上了一双绿幽幽的瞳孔。
看来这就是萧衡的另一份大礼。
可惜这小玩意对于我这个上辈子终日在潮湿屋子里同虫蛇打交道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看着被褥之间嘶嘶吐着信子的蛇，我面无表情地用手掐住蛇的七寸。
然后去了萧衡的房间。
开门见到是我，萧衡眸光幽暗，“你来做什么？。”
我轻笑着将蛇丢进他的房间，“当然是还世子丢在我的房中的东西了。”
下一秒，萧衡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侯府。
侯爷和侯夫人很快便听到动静赶来。
萧衡被那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只能用黑白分明的眸恶狠狠地瞪我。
一味的示弱不会换得上位者的怜惜与尊重，只会引来更深的践踏。
我平静温和地回望了回去。
我与他的视线在烛光中交错，试探，争锋。
似刀光剑影，燃起细碎的火星。
面对侯夫人的询问。
萧衡自是不会承认堂堂侯府世子被一条无毒的蛇吓得哭爹喊娘。
便只能打碎牙齿吞下肚，以梦魇之名将此事盖过。


许是上次的事给萧衡留下了些许阴影，又或是侯夫人生辰将近，他无暇顾及我。
最近我的日子相较以前太平了不少。
侯夫人喜香，我翻阅了无数古籍，回忆着上一世的做法，悉心呵护着每一株花草，只为最后能制成一瓶完美的香。
可在我没日没夜地制得一小瓶香后，却发现宋沅正鬼鬼祟祟地躲在我的房间。
而她手中拿着的，正是我制的香。
我目光讥讽地看向她。
上一世靠强抢，这一世便靠偷盗了么。
被我抓了个现行，宋沅梗着脖子。
“你看什么看！这是我的东西！”
我懒得跟她废话，直接上手去夺。
宋沅眼睛滴溜一转，大喊了一声，“世子救我！”
说来也奇，这一声还真给萧衡喊了出来。
他高大的身躯径直挡住了我的去路。
而宋沅也顺势躲在了他的身后。
她一脸柔弱无辜。
“姐姐，你以前打我骂我，我都认了，可这是我为了报答世子而给夫人制的香，我真的没有办法给你。”
“还请世子替我做主。”
萧衡皱着眉，很快锁定了宋沅口中的关键词，“她以前竟然打你？”
宋沅捂着嘴，一副不小心说漏嘴的模样连连摆着手，“不是的，姐姐从来没有打过我。”
随着她摆手的动作，胳膊上衣衫滑下，露出了青紫的小臂，伤痕累累，斑驳一片。
刺目而又眼熟。
上一世，我被宋家夫妇收养，府中上下皆叹这二人老实憨厚。
可只有我知道，我这养父是个嗜酒如命的瘾君子，稍有不顺心，便会殴打养母出气。
有了我后，我便成了那出气的包子。
当然，这一世，宋沅代替了我。
不过背锅的羊，又变成了我。
萧衡一把扼住我的腕，明晃晃的戾气在眉眼间打转。
“萧云舒，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偷窃阿沅东西不成，你还敢殴打她！”
宋沅拉了拉他的衣袖，状似贴心地劝说。
“世子，不要因为我，伤了你们兄妹的情分呀。”
“妹妹，她也配？”
萧衡冷笑一声，“萧云舒，你这种恶毒又虚荣的女人。”
“真不知道你当时给我母亲下了什么迷魂汤，才能让她收养你！”
他手下的力道越发大了，痛的我几近晕厥。
我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萧衡冷哼一声，一把将我摔倒在地。
“不知死活。”
萧衡夺过匣子便将其交给宋沅，方才面对我的怒火一下化为了十足的宠溺。
“拿好了，小糊涂精，这次若不是我在场，你还不知道要被她怎么欺负。”
宋沅红了红脸，一脸羞涩，“是，多谢世子为小女子做主。”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最近得来一本孤本，你来瞧瞧可有兴趣。”
“是。”
宋沅的面上掩不住得意，她施施然地跟上了萧衡的步伐。
临行前也不忘对着我骂了一句，“活该。”
确保这俩人彻底离去后，我才捂着红肿的手腕，面无表情地从暗格内抱出一个匣子。
那里，是我此次真正的贺礼。


上一世，妹妹宋沅被侯府主母收养，我被侯府管家收养。
她在府中被世子日日蹉跎，最后只得逃跑，嫁给了一个瘸腿的马夫。
而我则是得了贵人青眼，入仕为官，还被侯府世子十里红妆求娶入府。
宋沅嫉妒之下将我害死。
重来一次，宋沅在慈幼局迫不及待地选择了侯府管家。
而我则是成了侯府替世子挡灾的养女。
可没有人知道，我才是那场灾。
“萧云舒，这就是你做的文章？”
刚入侯府的第二天，我看着被人恶意用墨水糊成一团的文章，又用余光瞥了眼萧衡翘起的唇角。
心下已是了然。
同上一世对待宋沅一般，萧衡的欺凌来的极早。
可我无凭无据，却也只能暂且认下这个哑巴亏。
在被先生罚在学堂补完前一日所有的课业，已是黄昏。
我全心只顾温习今日新学的知识，措不及防间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猛然坠入湖中，我下意识地挣扎，却呛咳得更加厉害。
嘲讽嬉笑的声音自我的头顶传来。
“瞧她这副模样。”
“野鸡没成凤凰，倒是先成了落汤鸡。”
十一月的湖水寒得彻骨，我哆嗦着唇看向岸边的几人。
为首的华服少年眉峰如刃，神姿玉骨，贵极俊极，可眸底的嗤笑却锋利又恶劣。
萧衡抱着胸悠哉地看我在塘内扑腾。
见我挣扎着想要上岸，才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时辰不早了，这湖里的鱼也该饿了吧？”
一听萧衡发话，他身旁的书童便很是殷勤地递上了“鱼食。”
鸡蛋大小的碎石不断砸入水面，迫使我只能重新返回湖心。
萧衡勾起唇角，见我狼狈模样，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个女子突得撞上了他。
怀中的书卷也四散开来。
萧衡的世子脾气一下上来，“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本世子？”
“世子，这好像是周管家的女儿。”
“她经常在外面偷听我们上课，但先生瞧她可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萧衡一听这话，眼底瞬间涌上心疼，也顾不上什么撞不撞了。
他上前两步，将宋沅扶起。
“从今日起，你便与我们一同在学堂中听学吧。”
宋沅仰着素白的小脸，怯怯地说：“可是世子，这不合规矩。”
“本世子的话就是规矩，再者，宋管家这么多年劳苦功高，我怎能让她的女儿终日在外听学。”
“多谢世子。”
“我虽是家境贫寒，可我也是有尊严的，世子今日之恩，小女日后定会相报。”
宋沅一脸倔强，说得正气十足。
我瞧着她这副几乎照搬我上一世行为的模样，只觉可笑。
但不出意外的，萧衡救风尘亦或是救贫苦的性子一如既往地没有变。
他成功被宋沅这副不屈不挠，清傲自持的模样吸引。
眼见天色欲黑。
萧衡大手一挥，当即便要带着宋沅一同回府。
临走前，宋沅看向我的眼神轻蔑，嘲讽，得意。
她说。
“姐姐，这辈子享福的人，是我。”
待这一行人悉数离去后。
趁着月色，我默默地爬上了岸。
寒风透过被水浸透的衣衫，冰得彻骨。
可这边的夜晚不一定太平，我不敢耽搁，只得匆匆回府。
回府后，侯夫人见我这副狼狈的模样。
她蹙着眉，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