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骨灰的那一刻，你会是什么反应？
是难过？还是不在乎？亦或是斥责我蠢笨丢了命，不能救你心爱的儿子。
舅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上演父慈子孝，随后对父亲冷声道：“演够了没有，不是要送我去大理寺吗？”
舅舅说完，转身自顾自的收拾东西。
此时，沈修一下攥紧了父亲的手，脸色惨白，捂着肚子跪坐在地上。
“父亲，我好难受，身体里有无数的虫子在乱爬，我是不是要死了？”
父亲焦急的将他搂紧怀中，安慰道：“不会的，修儿，你坚持住。”
他转头看向舅舅，眼神骤然变得愤怒，大声吼道：“沈晏究竟在哪，你快说！”
“他究竟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这种杀害你妹妹的凶手，你也能这么维护？”
他气急败坏的扯过舅舅，提刀横在他脖子上。
“你有骨气！你吃我的花我的，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国公府掏的钱！到头来只是问问你沈晏的下落，你都不说，你可真是知恩图报！”
舅舅斜眼看他，然后伸手一点一点解开了棉衣的扣子。
“不要！”
我的灵魂飞奔而去，想要阻止舅舅脱衣服。
此时三九寒天，他身子原本就是强弩之末，若再受了冻，没个几天就会去了。
可舅舅还是将衣服脱掉了，只留下亵衣亵裤。
随着棉衣的落下，一同落地的，还有一封信。
一封我留给父亲的绝笔信。
父亲皱着眉头，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捡起那封信，看到我的名字，他眼中有些得意。
“看吧，事情就要败露了，连你们合谋的信都出来了。”
他打开信，一目十行看后，眼中划过不可置信。
可就在下一刻，静谧的氛围里响起了一声干咳。
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好啊，为了骗过我，竟然写了遗书，实在是欺人太甚！”
说着他将手上的信狠狠撕碎。
舅舅拼命的冲过去，想要阻拦。
却被父亲一甩手，撞倒在了地上。
白色的纸片抛向空中，散落一地。
舅舅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拼命的将它们拢起，却再也无法复原。
他眸中赤红，眼中带着恨意，瞪向父亲，忽的又苦笑出
我死后的第三年，父亲终于想起了我。
他来神医谷寻我，只因弟弟中了蛊毒，世上只有我能救。
舅舅说我已经死了，父亲不信。
他满脸不耐，“何必骗我，只是让他去看个病而已，又不是让他送死！”
“更何况他做了那般大逆不道之事，也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赔罪！”
可是父亲，那晚山寨前，你只带走弟弟，独独留下重伤的我，就应该猜到了我的结局不是吗？
……
荣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谷前，中年男人身着官服，下了车。
这是我的父亲。
他四处打量周围，目露嫌恶，对舅舅冷冷说道：
“沈晏呢，我过来他居然不出来见我？真是我的好儿子！”
提起我的名字，舅舅麻木的眼神微微有了些光亮。
“回国公爷的话，阿晏已经死了。”
闻言，父亲眉头微皱，嘴角轻勾，双手附后。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少拿这种话骗我，我死了他都不能死。”
“莫不是他知道我今天要来，提前躲了出去？”
父亲抬手指着屋子，“搜！”
数名护卫直接闯进谷中。
几间破旧的草房被人翻个底朝天，却始终没有寻到我的身影。
舅舅扶着拐杖，慢慢坐在竹椅上，说道：“我已经说了，阿晏死了，你若是想找他就去苍山吧，我将他葬在了那里。”
听见这话，父亲的脸色变得难看。
他冷冷的看向舅舅，“大哥，你糊涂！你忘记你妹妹是怎么死的了？还要护着他！”
“若不是这孽障，柔儿也不会死，你不和我一条心就算了，反而处处维护他。”
舅舅始终一言不发，父亲愈发怒了。
“你别忘了，神医谷得罪太子，满门被屠，是我救下了重伤的你，给姜家留了后。”
下一刻，他的眼神变得阴冷可怕，“你告诉沈晏，三天内他若是不来国公府找我……”
“我会亲手将你送入大理寺！既然你不在乎你妹妹，执意维护那个孽子，那你也不配得到我的庇护。”
丢下这句话后，他转身就走，留下满院狼藉。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我的心好像被人攥住，疼的撕心裂肺。
我没有想到，父亲为了逼我现身，竟然拿舅舅

眼见气氛紧张，沈修握住了父亲的胳膊，劝解道：
“父亲，您别跟舅舅发火。大哥应该还在生我气，这才不愿意出来。”
见儿子如此乖巧懂事，父亲急忙拉着他的手安慰。
“修儿，别担心。父亲一定会让他治好你体内的毒。”
沈修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无奈。
“大哥不愿救我也正常，我不怪他。我知道他对我心里有怨，我能理解。我只希望能在剩下的日子里好好陪伴父亲，承欢膝下。”
他眼眶泛红，尾音带着哽咽，却强忍着不哭。
话里话外透露着，我是故意躲起来，不愿意救他，我想让他死！
父亲看着沈修红了眼眶，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他坚定的说道：“修儿你放心，我不会任由那个祸害将我们耍的团团转，我一定会找到他为你解毒。”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倒要看看他能藏多久！”
我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安慰沈修，听着他对我的斥责。
胸口就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疼得无法喘息。
三年前，因为荣国公派兵剿匪。
匪贼起了报复心思，将我和沈修一同掳了去。
沈修说他只是不受宠的养子，而我是荣国公嫡子。
有我在，才能威胁荣国公。
贼匪听见这话，折磨的我愈发厉害。
我自幼体弱，只学了医术，并未习武。
等父亲带人营救时，我被欺辱的只剩下半条命。
他明明看到了我，却还是只带走了沈修。
临走时，他像看狗一样看着我，“这次就给你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带修儿出门。”
最后我被人抬下山，舅舅抱着我跪在荣国公府门前，求他救我一命。
他却只让下人传了一句话，“他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修儿却被吓得发了高烧，命在旦夕。”
“警告你们不要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等他死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我的死，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他都不信。
应该说，他不在乎！
我的鼻子酸酸的，再也无法忍受，透明的眼泪落了下来。
父亲，你想找我，我也想你能找到我。
三年前，我死在荣国公府门前，你最后一眼都没有见我。
三年后，我也想看看，看
一定能扛下去。”
我了解沈修，这些日子，父亲将所有心思都用在我身上。
他嫉妒了。
就像是之前在匪寨中，他说：“父亲说他的儿子只有我一个，你猜他会救你吗？”
他一直都在嫉妒我。
父亲眼中骤然漫上一层浓浓的怜惜。
“父亲不能拿你的命赌，如今神医谷的老谷主已经逝去，沈晏是唯一的传人。只有找到他，你才能得救。”
看着他们如此父子情深，我麻木了。
我被他们害死。如今却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可惜我死了，沈修的救命稻草没有了。
5
沈修红着眼睛，落下感动的泪水，“父亲。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就算有一天我死了，我也是幸福的。”
父亲擦了擦他的眼泪，“傻孩子，别说胡话，父亲不会让你死。”
“都怪沈晏这个时候还玩失踪的把戏，害我找他那么久。等我找到了，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替你出气。”
我笑了，应该是觉得好笑吧。
父亲，你教训不了我了，你也没有机会再见到活着的我。
又经过了数天的寻找，依然没有我的消息，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沈修的身体更差了。
这时有消息传来，寻人的将领来了国公府。
“国公爷，我亲眼见那人去了城郊的苍山。”
闻言，父亲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我就知道，他把人藏了起来！”
他带了几个人，声势浩荡的上了山，势必要找到我。
可是看到的却是，舅舅孤零零的坐在坟头。
坟墓两边种着翠竹，叶子覆盖着白雪，这是舅舅特意为我种下的。
父亲看起来很失望，眼神渐渐愤怒。
“前几天是遗书，这几天是荒坟，恐怕戏园的名角都比不上你们会演！”
“沈晏现在在哪？是不是正躲在哪里看我笑话？”
舅舅没有理他，自顾自的给我烧纸。
“今日是阿晏三周年祭日，你既然来了，给烧点纸吧。”
话音刚落，地上的纸元宝就被父亲一脚踹翻。
“别装了，好不好？你就非要包庇这个祸害吗？”
“你以为你不承认，我就没办法拆穿你们的阴谋了，来人把坟挖了！”

威胁我。
父亲，我没有故意躲起来。
你不要这样对舅舅好不好？
我只是，只是死了。
死在了三年前的那次绑架里。
舅舅闭上了眼，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他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走向房间，捡起来地上的牌位。
他抖着手点了三柱香，“柔儿、阿晏，我很快就来陪你们娘俩了。”
说着舅舅重重的咳嗽一声，口中喷出的鲜血，洒了一地。
他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
姜家满门被杀，舅舅被砍了数刀，只剩下一口气，幸亏被父亲救下偷藏了起来。
平日里有我为舅舅调理，他身体倒不至于这么差。
可我已经死了三年了。
舅舅的身体也撑不住了。
看见舅舅吐血，我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却没有丝毫办法。
母亲意外离世，所有人都觉得是我是个扫把星。
父亲将我赶出家门，任我自生自灭。
他狠狠的瞪着我，“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为什么是你母亲！沈宴，你该死！”
我在大雨中昏了过去，是舅舅，满脸心疼的将我带回神医谷。
我哭着说我该死，我该去给母亲陪葬。
舅舅将我抱在怀中安慰。
“不是你，那只是个意外，你母亲更愿意你好好活着。”
“我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不可以再失去你。”
就这样我们相依为命了八年。
三天后，我始终没有出现，舅舅的说辞依然未变。
父亲当即怒了，带人再次来到谷中。
一同前来的还有我那弟弟，沈修。
见到舅舅，父亲面沉如水，语气带着讥讽。
“看看吧，你养的好外甥，我的好儿子，他宁肯你被抓进大理寺等死，也不愿意给弟弟诊病。”
“我告诉你，一旦进了大理寺，再想出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到时候我可不会为你收尸。”
父亲看着舅舅一字一句的威胁道。
舅舅双眼泛红，虚弱的说道：
“我已经说了，你儿子死了，你为什么就是不信？阿晏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父亲嗤笑一声，眼中全是恨意。
“他才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只有沈修。你以为一口咬定他没死，我就会信了？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